木木酱
漫七八遭
说起来也奇怪,之前写宫崎骏的时候问了周遭的人对日本动画电影的感受,没想到多数人都有“吉卜力=宫崎骏”的刻板印象。
呃……
当有人说出“我特别喜欢宫崎骏那个《萤火虫之墓》。”的时候,我炸毛了,这部作品的导演是高畑勋好嘛!
宫崎骏的风格多幻想瑰丽,而高畑勋的作品偏现实沉稳。两人身为吉卜力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多年都是亦敌亦友的存在,身边有一个这样对手,想必前进也很有动力吧。
就像两位大师同时推出了他们的收山之作:宫崎骏的《起风了》和高畑勋的《辉夜姬物语》。
年逾古稀的两位爷爷的这份答卷都交得十分完美,《起风了》收获口碑票房的双重好评,《辉夜姬物语》则被认为是日本国宝级的作品。
两部电影虽然从画风、剧情等等一切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都同样为我们解释了“人为何要来到这个世界?”
可能是对这位较劲一辈子的对手和朋友的认服,宫崎骏说“这部作品,才代表日本动画的未来。”
其实日本和中国一样,在全球化的影响下,传统文化受到了严重的文化冲击。说好呢,也挺好,可以看到与周遭生活完全不同的风格作品。说不好呢,也是因为市场的关系,大众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倒把传承下来骨子里的那份东西给弄掉了。
就像现在很多中国自己的动漫作品变得越来越日系画风,不用我点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吧……
即使是像日本这样动画制作体制那么完善的国家,也不例外。这时候潜心8年制作的《辉夜姬物语》,倒拨开了迷雾,让人眼前一亮。
这部电影不像吉卜力以往的画风,使用了大量的留白,古朴的粗犷的线条描绘,水彩上色。乍看,倒有点中国传统水墨画的意味,但这其实是鸟兽戏画。
为了不引起争论,在这里特别科普一下这两者的区别。
中国水墨画几笔就勾勒了一个形象,大量留白,就讲究个意境。
鸟兽戏画发展在日本平安—镰仓时代,当时日本的画家是吸收了中国水墨画的精髓,但水墨画太写意,让外行人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所以鸟兽戏画就在此基础上“改良”了一下。
其实就光一点我还是挺佩服日本文化的,日本对于一些事物的继承不仅仅是单纯的借鉴或模仿,还是在此基础上发展自己的特色。比起二话不说拿过去说是自己东西的棒子国不知要强多少。
就拿女主受到刺激后飞奔回山林的那一段来说,线条勾勒粗粝,有点草书的韵味,乱而不杂,倒是把内心那种动荡的感觉描写表达得很形象。
还有一些风景描绘:
像这个,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只不过在高畑勋笔下是充满生气的场景。
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给我一种很强烈的震撼感。现在不少动画追求真人化,3D人物做得越来越像人,反而透露了“假”的痕迹。倒是这样连2D都称不上的平面画,格外真实。
其实早在东映动画时代(真是上古时代了,高畑勋就提议过想《竹取物语》改编成动画电影,但他致力于探求月亮公主背后的“罪与罚”,因此提案并没有被采纳。
《竹取物语》本身的故事比较简单,就是一位砍竹子的老翁从竹心发现了辉夜姬,并将她带回家养育,只经三个月就长得亭亭玉立,名震四方,不少贵族子孙纷纷向她求婚。都惨遭失败。连当时的天皇也想凭借权势强行娶她,辉夜姬最后升天回到了月亮之上。
高畑勋说的“罪与罚”其实在这部电影中也能窥知一二。
当时,辉夜姬在月亮上时看到人间的景象动了凡心,想到人间来体会她认为美好的一切,这在天上就被认为是犯了大罪。
后来辉夜姬如愿以偿下凡,在电影的前部分可以看到,辉夜姬还是一位名叫竹子的少女时,她与自然同长,跟着风儿、鲜花、鸟、鱼共同成长,这便是辉夜姬本身最期望的事。上天给了老翁黄金和衣物,唤起了内心的“欲望”。上天要让辉夜姬看到这世间上的物欲横流的污浊。这便是“惩罚”。
幸好,高畑勋坚持了这个故事。
电影从开头到结束,就是讲述了一个人自出生到死亡,悲欢离合的过程。
其中一个桥段设计的非常有意思,辉夜姬怀念幼时的山林,她用老妇人的庭院模拟了一个小山林,只要趴在地上,就仿佛看到了缩小版的童年。
但后来一位皇子用莲花来求亲,打动了辉夜姬。却被老妇人带来的正室戳穿了谎言,辉夜姬万分悲伤,她脱口而出:
“这一切都是假的!”
“庭院是假的!”
“人生是假的!”
“我也是假的!”
这是辉夜姬想说的,也是高畑勋想说的。
既然生命的终点是虚无,那我们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
对辉夜姬而言,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要与草木、花鸟、虫兽作伴,这是她在月宫时对生而为人的确切追求。
那对于我们呢?
当然可以找出这世间最温暖的文字给大家灌一次鸡汤,但这仿佛显得多余了。
这个问题可以用《红楼梦》中的对话来解释:
青埂峰下,一僧一道告诫灵性已通凡心正炽的灵石:“凡间之事,美中不足,好事多磨,乐极悲生,人非物换,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你还去吗?”
顽石说:“我要去。”
读剧本的时候,伐竹老翁的声优地井武男先生曾经问高畑勋这部电影是不是否定了地球,高畑勋导演则回应说“恰恰相反,是对地球予以肯定”。
一个生命经历了种种的老人,借辉夜姬之口说出了这个世界是假的,但情感和经历是真的。
漫七八遭
到这世间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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